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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巷

发布时间:2019-03-29 09:07:15    作者:    来源:中国保险报网

□石志藏

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我,对江南的小巷是再也熟悉不过了的。

巷就是巷,非街更非路。街就像一棵大树的干,巷就是枝、梢;街若为藤蔓,而巷则是分枝了。

有集镇就有街,从街的一个叉口进去,两边是石基上延伸高耸的伞墙,或是青砖砌成的围墙,路面不知是哪朝哪代铺陈的青、红石板,抑或是鹅卵石,若是历史沉淀下来的,必定滑溜溜的泛着光。临近人家的门口,就有红石台阶青瓦檐,黑漆木门恍铜环。进去的路,又深浅不一,以致分不清东西南北,外来客极易迷途。这,肯定就是巷了。

江南精致的东西太多了,比之西部的旷野大漠,江南乃是一幅极具细腻的工笔画,不仅有鼻子有眼睛,更有细细的汗眉和唇的纹路。同样是一种声音,西部或许是一种狂吼撕人肝胆,而江南则是轻哝软语细致入微沁人心脾,西部象烈酒使人訇然倒下,而江南则像黄酒浸漫之中面红耳柔不知不觉中软了身段。一个人再大步流星,义无反顾,但当他迈入巷时,就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因为这是一种景致和氛围使然。由是,巷就是一种极致。

江南梅雨,最是拉拉扯扯,初阳又雨,欲停还下,令人欲摆不能,无计无措,巷成了多情的少女。那时的雨,或根本称不上雨,本质上是介于细雨和雾的那种,不紧不慢地下,小巷到处是湿漉漉的,有青苔从巷跟爬上两边,细细密密,茵翠欲滴,于是就有了“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诗句。此时的小巷,多显朦胧,也显寂寥,一人行走常感诧异,刚刚不远处有人前行,恍然间难觅其踪,刚刚侧身相让,回头细看,又不见人影了,原来巷通巷,巷连街,街接路……影影绰绰地转别处去了。巷小庭深,抬头之际常见红杏夺墙、古桂遮顶,“扑”声中,凝结的水珠不紧不慢地打在你的额头上,令你猝不及防。从前,富家之女,有雨出门,以花纸伞挡雨,袅袅地漫步在巷中,伞顶花鸟虫鱼,各色相间,移动的伞,流动的花,又有伞下美女婀娜摇曳,顷刻间便活了一条巷,雨巷中原本不多的眼睛,齐刷刷地跟着纸伞走,雨巷美女花纸伞乃属添景致的事,这样的意境中,富有灵感又多情的戴望舒,岂有不写《雨巷》之理。

江南中秋,月光含情。水样的月光洒在巷中,巷道,或阴暗各半虚实难揣,或明晃晃地伸向深处,或看似尽头实乃曲径生幽,或十字巷口不辨方位……秋风柔中含着清凉,蹒跚地穿巷而过,明明感觉脸庞被拂了一下,想拉住却无奈,巷就成了一位矝持的少妇。举目而望,明月搁在巷中人状的屋尖,看时近摘时远,偶有浮云轻轻掠过,巷中忽明忽暗,更是秘谧,明月拴着星星,星星挤眉弄眼似乎在挕愉你,亲切而又惆怅。

小巷的冬夏,也是一种风情。夏日炎热,而一到晚间,小巷却显凉快,有一种穿堂风最是惬意,若搬把椅子坐在十字巷口,只要有风,东西南北尽享其凉爽。冬季,江南也偶尔下雪,这般境地,小巷也有自己的风光,步行其间,雪花柔柔地贴着你的脸,待手去摸,早已化了,巷底地气尚热难积雪,而两边的墙头,已是青瓦顶白,杏枝光溜溜地嵌镶着洁白而变得粗壮了。从前冷的年月,还可见檐下的冰凌子,齐齐排列,用竹棒挑拨,“啪啪”摔在地上,瞬间变成冰碴了。

巷的两边也常被人利用,如斜插酒字旗,拐角处便是酒店,还有粮店,南货店。我们那里的巷面,从前做过一种“养正眼药水”的广告,瓶子是中指粗的窑制的,现在虽已失传,但也记忆犹新。当然,巷面也常被贴一手掌大小的纸,上书“天黑黑,地皇皇,我家小儿啼娘房,过路君子读一遍,一觉睡到大天明。”……之类,据传乃坊间一种治疗小孩夜哭的灵验妙方。

寂寥虽是巷的一种常态,但有些声音,更衬托了它的寂寥。有小贩挑担路过巷子,虽无买者,小贩也不肯错过机会,声声叫卖。年轻人车子骑得飞快,巷里也不肯下来,有人没人地使劲按铃,这些在街中被沉入脚底的声音,在巷里却被拉得悠长。

小巷,还常常蕴涵着大世界。虽显平常的边门进去,说不定就是政界要人的故居,铜环响处,便是富可敌国的商贾,看似悠闲的人家,却是著书立说的文坛泰斗的生养之地……

柯灵说过,“巷,是人海汹汹中的一道避风塘,给人带来安全感;是城市喧嚣扰攘中的一带洞天幽境,胜似皇家的阁道,便于平常百姓徘徊倘徉。”

江南小巷,确是一篇飘逸又恬静的散文,一幅古雅冲淡的水墨画,一方遇浪不惊不显张弛的时空。

(作者单位:中国建设银行宁波市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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