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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黄河回响 溯文明之根

发布时间:2018-08-24 09:01:28    作者:    来源:中国保险报网


作者:杨先让 杨阳

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时间:2018年7月

定价:298元

□胡艳丽

别人都上月球了,他还去农村。别人都在忙自己的创作,他却为了民间艺术而无暇自顾。在1980年代,国内一位导师级的艺术家、教授,用4年时间,带领考察团队,14次奔走于黄河流域,拜会民间艺人,深入乡间田野,搜集民间艺术的断章残片。他们拍摄、整理了数千张图片,整理20余万字的书稿,将一批深藏民间,有数千年历史之久却日渐消逝的中国民间艺术重新推向了世界。

他就是杨先让,从民国走过来的艺术大家,徐悲鸿的学生,黄永玉的朋友,陈丹青、徐冰等人的老师,中央美术学院民间美术系的创建者之一,他的这部《黄河十四走》,既是为民间美术系创系教学所完成的实地考察作品,也是一部向中国数千年黄河文明致礼,听黄河回响,寻溯中华文明之根、艺术之根的巨著。

此时,距此套书的第一次出版,差不多过去了近30年的时间,民间艺术真的如他所言,如潮水般消退于现代商业、科技、文化的包围之中。当年的那批民间老艺人日渐老去,各种新事物吸引着年轻人的目光,除了一些因商业旅游而被过度开发,变了形失了魂魄的民艺外,真正的根植于土地、根植于传统、根植于生活的民间艺术其消逝的速度,并不亚于各生物物种在城市化进程中消逝的速度。

有些读者见惯了艺术中的阳春白雪,见惯了精雕细琢、雍容华贵的殿堂艺术,初看这套书中的图片,或许会有一种由城市进入乡村的感觉,有些民艺看上去简单幼稚,它们不符合各种所谓的美学原理,不讲比例,粗犷、奔放,天马行空。比如贺兰山发现的岩画,反映的都是人类最原始的繁衍渴求;在山西河曲发现的兽面瓦,通常造型简单,做工粗放;不同地区制作的泥虎、雕刻的石狮子,造型各有不同,但共通之处都在于稚拙之气溢于言表,却又经久耐看,浑然天成。

其实,艺术本就不该有一定之规,当我们摘除有色眼镜,剔除艺术偏见,再去欣赏这些带着稚朴气息的民间艺术,你会发现简单并非意味着别无深意;粗犷未必意味着情感粗糙;那些流传千年,却仍然保持着童稚时期形态的民间艺术品,恰恰证明着这种艺术持久的生命力。

民间艺术不同于宫廷艺术,宫廷艺术虽发端于民间,但一旦走入帝王将相、士大夫之家,就脱离了实用性,开始了为艺术而艺术的精雕细琢。民艺最重要的作用除了装饰,还有实用性,只有经历代手艺人不断打磨,经民众不断选择而仍然能流传下来的艺术才是真正符合百姓审美及心理需求的。在辛苦的劳动之余,民众需要强烈的色彩,唤醒疲惫的身心,需要吉祥的寓意,疏解内心的焦虑,需要精神的信仰,来对抗生活中的苦难。因此,民艺多半取人丁兴旺、多子多福、驱邪避凶、吉星高照、鱼跃龙门等寓意,甚至有很多古老的民间艺术遗存,展示的是人类最原始的生殖崇拜的画面,直至今天民间还有大量的借蛙喻娃,人鱼饰品等。可见,民间艺术品都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不论是衣着、饰物、器具,都诞生于生活所需,发展于生活变迁,稳固于代系传承。

比如民间的那些看上去“呆萌”的石狮子,其实正是人们心中的福兽,它们不可能像宫廷石狮子那样高大威猛,也不可能那样精雕细琢,这些遍布于寻常百姓家的小巧呆萌的石狮子一方面为平民百姓镇邪避灾,一方面又给百姓以寻常温暖。要知道,百姓的日子可不是端着架子过的,而是要在一砖一瓦,一碗一盆、一禾一苗间踏踏实实地过。

再比如在书的最后,杨先让老先生提笔书写的山东泰安皮影艺术,这撑杆操作外加吹打弹唱的全套民艺表演,可不是一套皇家队乐的装配,这里所有的操作仅由一人完成。民间老艺人范正安腿脚并用,声形并起,小鼓小钹节拍协调,唱腔苍老有力,帘幕背后他一人掌杆耍着皮影片子,完成一出完整的传统民间故事,确实堪称“难以想象的艺术”。这套绝活的形成,绝非天赋,而是因为当年的民间艺人,为了讨生活,为了节省人力,而不断改进艺术表现形式,不断发掘自身潜能,在代代改良与传承中形成了这民间艺术瑰宝。可惜的是现代的各种速成艺术,“小鲜肉”审美,加上炫酷的灯光音响效果,已经让有深厚历史人文底蕴的传统艺术难有立足之地。

这一本《黄河十四走》,既是民间艺术的发掘之书、记忆之书,此时也可称之为一部怀念之书。在百年后,该书或许就是中国黄河流域民间文化的绝唱。此次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再版,又增补了大量文字及图片内容,杨先让老先生以八十余岁高龄再次亲笔撰写了对民艺考察的后续文章。令人感动的是,老先生面对精湛的民间技艺、面对民间老艺人,其喜也好,悲也好,都以真纯之态溢于言表,这与时下一些喜欢装腔作势的伪学者、伪艺术家,其情态、境界真是云泥之别。

正如老先生所言,“为了复兴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元气,为了寻求使中华民族的文化艺术赖以生存的不朽精神——那纯朴天然、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阳刚之气,为了摆脱那些矫揉造作的胭脂气,还有在象牙塔里哗众取宠、无病呻吟和自作多情的姿态,就必须走向民间去”。杨先让考察、欣赏、记录民间艺术,他有自己的思考,但对于在时光中传承了数千年的文化,他并不轻易下定论,不会主观的为这些艺术寻找源头,判定这些艺术的亲缘派系关系,而更多的是谈这些作品之间的艺术关联、区别,谈作品的象征意义,谈自己面对作品时的真切感受,谈这些民间艺术面临的严峻生存考验。他以朴素赤诚的情感面对有关民间艺术的一切,正因这样的情感充沛其间,才令这部怀旧的民艺之书,有了满满的精神元气,有了超越典籍、超越史料的丰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