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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态度

——《飞地》自序

发布时间:2017-12-29 09:57:41    作者:阿贝尔    来源:中国保险报·中保网

□阿贝尔

1988年秋季,我来到岷山东麓河谷一个叫阔达的地方教书。阔达有个叫楠木炮的小地方,1956年以前是白马土司的飞地。据记载,这飞地的由来很蹊跷,竟然是为了保一个人的性命而躲避大清律例临时划归土司辖地的。

我在阔达教了五年书,时逢挖金、抽猪苦胆事件,给我的印象很深、震动很大。扁担一样的独街让我流连忘返。幺师馆子里的烧白和白菜汤回味至今,小裁缝热辣的目光和鼓荡的胸脯别有戏份,关于达瓦山暗河里金子的传说也让人倍感神奇……特殊的地理风貌,场镇上面一里的黄莲溪,场镇下面两里的葫芦溪,以及黄莲溪背后的笔架山、葫芦溪背后驼峰山,都让阔达有种封闭性。涪江对岸的老木花像一匹兽脊,适时分配给我们的青春细微的冬阳。

1993年我离开阔达。一直想写一篇阔达背景的小说,也不止一次地写了,但都写失败了。2009年初冬,或许是受到什么启迪,或许是积淀够了,我又一次开始写阔达背景的小说,这便是发表在《花城》2011年第2期上的中篇小说《飞地》。

创作谈开篇还有一段:“我是一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时间无所不在,像雾霾,出生、活着、创造、消费、爱、衰老、死亡,生命无以躲藏和逃遁;结局早已注定,完成之后又怎样?近百年的社会现状加重了我的悲观情结。什么时候,我开始幻想有个飞地,它脱离时间,脱离文明,呈现的是一个自在、完满的别样的世界,像我某个时刻的内心;它不是桃花源,不是理想社会的缩影,而是一个永恒的境地,但又是自然生态的人的世界。它超出的底线是死亡,本质是一个无限放大的片刻。”算是道出了我写这部小说以及小说本来的意义。

原本只写了一个中篇,没有要写长篇的计划。有一天,阿舍读到《飞地》,发邮件建议我续写成一个小长篇。于是才有了今天的《飞地》。

平武是红四方面军经过的地方,从小就听外婆讲起关于红军的传闻。一些原本很不正常的行为,在某一社会阶段显得很正常,后来随着社会的变革又显得不正常了。这便是历史的主观性,也是历史真实性的过滤与沉淀。不过,《飞地》终究不是一部历史小说,历史仅仅是它片断性的背景、是个影子。“走马灯式的”才是它对历史的感觉与态度。

2012年秋冬,我完成了《飞地》第二部分《旅行家》。2013年签约巴金文学院。在签约的两年里,我完成了后面的三个部分《鹿耳韭》、《汉阳造》和《夺补河》。《鹿耳韭》在《花城》头条的发表,包括在《小说选刊》的转载,让我对《飞地》有了信心——出版的信心。《旅行家》发表于《花城》2014年第4期。《汉阳造》发表于《新疆文学》2015年第3期。只有第五部分《夺补河》还未单独发表。

《飞地》在《花城》连载时,时任执行主编朱燕玲便有出单行本的考虑。2015年小说写完后,便向出版社报了选题。

接到孙虹老师的电话,得知选题通过的时候,我正在离城很远的山中散步,紧张而又喜悦。我暗自庆幸。对于一个僻居山里、不谙出版事宜的作者而言,能在花城社出版长篇小说自然是天大的喜讯——也是多年的梦想。

接下来,便是与责编小夏沟通、衔接,走程序和完善细节。从互通第一封邮件到告诉我样书出来了,之间有一年半的跨度。至今我也不知道小夏的样貌,但感觉却是很熟了、有种特别的亲近。我和他是两代人,在对《飞地》的某些认知上难免不尽一致,好在我们俩都是极真诚的,很快便在技术性问题上达成一致。

关于《飞地》,我不再多说。不管是写作初衷、写作体验,还是今天再读,它都是一首诗。寻找一个不存在的时间或者是时间之外的地方,找到了又失去了。不存在的时间,便也不存在功利、邪恶与死亡,它不是通常意义的虚无,而是一个哲学,看上去是形而上,但落实到小说中则是一个具体的、极像我记忆中的岷山一谷。

著名作家阿来是这样推介《飞地》的:

这是一部另类的爱情小说,也是一部更接近小说本意的长篇。语言的先锋性和古老诗性的结合,呈现出超乎经验的直觉与想象力。外来者对药剂师的爱情,是一种哲学的人对时间的不可抗拒的被吸附。时间在飞地不再是线性的,人在飞地不再是功利的……但飞地不是乌托邦,它是从外部世界偶然插入的铧铁般的历史。作家对这一背景的技术性处理,既保留了历史的轮廓,又彰显出小说的张力。

今天, 我还会时常回阔达去,回我的飞地。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飞地有着不同的美。自然的部分,从民国到今天,并无多大变化,变化大的是飞地上的人和人事。

一个作家有一个作家境遇。一本书有一本书的境遇。我遇上《花城》、遇上朱燕玲主编,是我迄今为止最好的境遇。作家的内心是隐秘的,写出来的文字自然也很隐秘,通常不易被理解和接受,尤其是像我这样偏居一隅的非主流作家,所以,遇将《花城》,不仅是种幸运,更是一种获救,灰色里马上掺上了蓝色与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