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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渡

发布时间:2016-10-28 11:01:30    作者:周俊锁    来源:中国保险报·中保网

□周俊锁

我的家乡苏北农村是典型的水乡,河道较多,星罗棋布的河港湖泊纵横交错,将村庄和田块分割成若干个垛子、墩子。它们之间有的筑坝相连,有的架桥互通。而没有坝也没有桥,可谓“隔河千里远”,只有依靠船只,船只是家乡生产生活的重要交通工具。儿时的家乡有一种人常年以摆渡为生,代代相传,俗称艄翁。不管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他都固守在那大运河边,静静地等待着赶路人,帮他们渡河,获取生活小费。我们村庄与一座寺庙相隔一条大运河,寺庙的周围街道发达,商贸繁荣,河两岸就有摆渡船,便于人们往来交易活动。平日里,村民们便将自家的农产品挑到渡口,乘着摆渡船到河对岸的商贸市场进行交易,然后再购买一些猪肉、农具等生活品乘摆渡船返回。庙会等重大祭祀日,大量的村民便拥进庙会。那时候,摆渡船的生意可谓繁忙,此时往往会加船,相当于现在的加班公交车。

我记得那是一个正月的元宵节,我和爷爷奶奶一起去赶庙会,我们顺着人流走到了路的尽头,眼前横现一道宽有六七十米的大运河,一股新风扑面,满河碧波荡漾。运河边上有一个简易的码头,岸边往内凹进一些呈括弧形状,坡面黄褐色的土比别处显得光滑。大家都在码头歇脚,有些人卸下装满小瓜茄子篓子的担子,坐在扁担上,有些人担着两头小猪仔,不停地训斥着,有些人拿出旱烟袋,吧啦吧啦地吸了起来,有些人空手去打散工,席地而坐拉起来家常……我新奇地扫视周围,发现码头不远处有一个茅草屋,草屋旁摆放着几个破旧的篙子和一些缆绳。我正想走过去仔细瞧瞧,忽然有人喊了声“船快来了!”。我隐约看见一艘摆渡船装满了乘客正慢慢地向我们驶来,船上的村民们满载而归,兴奋不已,有的拎着一两块猪肉、有的拿着两三根油条、有的夹着一块崭新的布料……当摆渡船快靠近码头的时候,船头和船尾开始调个个儿,这时我才发现一位粗犷老翁正搂着竹篙站在船尾,把控着整个摆渡船的前进与后退。当船尾靠近码头后,他抛绳定篙将船固定稳了以后,站到码头上向乘客一个个收小钱放行,并嘱咐大家小心脚下。所有的人下光了,岸上的人们蜂拥着上船抢占船头、船艄,便于观赏风景。我和爷爷奶奶合着人流也一下拥上摆渡船,摆渡老翁会限制人数,大概是防止超载,然后起身解绳抛篙,招呼乘客上船坐稳,拨正船头,随着“哎吆子嗨”一声,竹篙入水撑足,小船轻快地滑向对岸。我们坐在船上的大长板凳上,随船飘荡在宽广的大运河上,期待着河对岸庙会的热闹场景。还像刚才一样,老翁调头停靠抛锚定稿,然后我们顺利地上了岸,替代的只是下一批乘客。摆渡人就是这样一船又一船地渡着村民们去想去的方向。

摆渡老翁除了按人头一个个收费外,还可以收取年费,那时候摆渡老翁会在腊月到村里挨家挨户地根据一户人口的多少收取年费。有的人家经常跑动、人口又多,年费会高一些。摆渡老翁除了日常的摆渡外,还需要定期对渡船维护和保养。发现船舱渗水、舱板、船帮破损等,立即会想办法修整。在那茅草屋里,常年备好了麻丝、石灰、黏土等材料,舱里有水的话,就用瓢子刮净,然后查找进水的原因,如有船缝渗漏,就会用麻丝拌上石灰和黏土,然后填塞到渗漏的船缝里,小心地压实。平时还要打草结拖绳,拖绳磨损后需要及时更换。每隔一两年,还需要把渡船拖上岸,找东西垫支架高,铲去缝隙松动的泥灰,调和新的泥灰填紧嵌实,买几斤桐油周身涂刷一遍,晒干重新下水。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多日子平静而又平常。可每年也免不了有老天作怨的恶劣天气,即狂风恶浪。恰逢村里某家有红白事或急诊看病等,农人们的毅力非常强,苦求摆渡老翁拖船渡河。摆渡老翁明知有生命危险,但出于责任与道德,不得不拼命拖船渡河。大雨淋得人眼睛都无法睁开,渡船在风浪中颠簸,忽上忽下,左右摇摆,人几乎无法站立,稍不留神就被抛入白浪之中。听爷爷讲,村子里在渡河中溺水亡故的不下五六人。家中亲人们时常想起故人,经过渡口时冲着空旷的河面号啕悲泣,惹得乡亲们唏嘘哀叹,陪着伤痛难过一阵。

小小摆渡,陪伴了村庄几代人,长长的拖绳连接着摆渡人的生计,牵连着这一方农人的命运,也维系着人们之间朴素的感情。渡船逐渐被一座座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桥梁替代,已慢慢在我们生活中消失,但是村里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永远忘不了那处渡口和漂移在风浪中的小小渡船。曾经的摆渡凝结着浓浓的乡情,总会唤起人们深深的乡村记忆。

(作者单位:国联人寿无锡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