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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境况伏笔命运走向

发布时间:2016-02-19 09:24:36    作者:叶雷    来源:中国保险报·中保网

作者:(苏联)瓦西里·格罗斯曼

翻译:严永兴 郑海凌

出版:中信出版集团

时间:2015年11月

定价:98元

□叶雷

前苏联作家瓦西里·格罗斯曼,在中国并不出名。他的伟大作品《生存与命运》,很多人可能也并没有将其列到名著之列。但是,著名文学评论家,也是本书翻译之一严永兴却赞其为“20世纪的《战争与和平》”,因为在他70多年人生中,读过无数的俄苏文学作品,“没有一部作品能如《生存与命运》具有如此强烈的震撼力,具有像《战争与和平》那样的史诗规模”。确实,翻译成中文后,75万字,900多页,涉及的人物,即使没有达到《战争与和平》“近千个”的规模,大概 “数百”是没有问题的。

《生存与命运》以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为主线,但它既写了战争时期,又写了战争前的30年;既写了军事战争,又写了社会思想;既写了战争前线,又写了战争后方;既写了红色苏联,也写了纳粹德国;既写了战争英雄,也写了贫民生活;既写了动的战争与生存,也写了相对静的思想学术;既写了苏联军民战时的普通的生活,也写了特殊情况下人人自危的遭遇;既写了俄罗斯人,也写了少数民族……既有托尔斯泰式的格局,也有契诃夫式的笔触,但在如今这个快阅读的时代,除了极少数纯文学爱好者,能静心读完的人确实可能不多。

尽管文学是语言文字的艺术,但文学更是社会文化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所以,它的价值并不仅仅是与哲学、宗教、法律、政治并驾于社会建筑上层,更重要的是将哲学、宗教、法律、政治等融入了形象化的客观现实。穿越历史的,不仅是它的语言文字之美,更是它能够激起人类反思的思维之美。因此,《生存与命运》的文学之美,我觉得可借用卢卡契评论巴尔扎克的原话:“(他的)伟大之处在于,尽管他有那些政治与意识形态上的偏见,他依然用未受污染的眼睛观察所产生的矛盾,并忠实地描述他们。”它的思想之美,我觉得可修改斯特拉霍夫的话为:历史,战争,生存与命运,国家和私人生活的一切可能的领域,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欢乐和痛苦,各种可能的内心思绪,都可以在这部小说中找到答案。

读完《生存与命运》多日之后,我觉得最好的一句话,恰是全书的第一段:“雾霭笼罩的大地。公路旁边的高压电线上,不时闪烁着汽车灯的反光”。如何理解“雾霭笼罩”、“高压电线”、“反光”几个关键词?你看,灭绝人性而又大言不惭的纳粹小头目,居然将信仰视为生命的老布尔什维克称为“同类”,特别是在纳粹小头目把希特勒和斯大林拿来相提并论的时候,老布尔什维克们却惶惑地词穷。正是在这样的“雾霭笼罩”、“高压电线”之下,一方面是民众和士兵不惜一切地爱国,另一方面却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官或因诬告被解职,或因突破重围而遭逮捕,科学家因真理之说被当成异端邪说遭贬责和批判,“同志”之间为了领导权不惜将自己的同胞送上断头台……

当然,全书的最后一段,也写的特别精彩:“他们手提装面包的小篮子站在那里,久久地沉默着。”“手提装面包的小篮子”显然意指的是“生存”;而“久久地沉默着”就是“命运”了。不是吗?在“雾霭笼罩”、“高压电线”之下,不仅普通人如此,就连已经跻身文坛的作者格罗斯曼本人,也不能例外。书稿投给杂志之后,等来的不是发表,而是抄家;给赫鲁晓夫写信,却直到去世也没有等到批复;结论是“别再想那部长篇小说,二百年后也不可能出版它”。当然,这正是“命运”的吊诡之处,20年之后,书不仅出版了,还被誉为“二十世纪的《战争与和平》”,好在作者在书的开头就已经有了预感“不时闪烁着汽车灯的反光”。

因此,格罗斯曼的《生存与命运》,表面上是在写战争时期人们生存与命运的故事,实则是站在生活的境况俯览国家和民族的生存与命运。他自己曾说:“读者被剥夺了用世界上最严正的法庭来评判我和我的著作的可能性。过去和现在我都希望有这样一种法庭。” 这样一种法庭,显然不仅仅用来对失败者进行审判的,胜利者即使不需要接受审判,但也不能缺了必要的反思,如果只看得到“高压电线”,而看不到“不时闪烁着汽车灯的反光”,命运大概也就注定了。即使对失败者的审判,如果仅仅是来自胜利者的裁决,而不是“最严正的法庭来评判”,又怎能起到超越审判本身的反思和体认本质呢?

假如,二战中希特勒最终取得了胜利,历史会怎样书写呢?当然,这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假设,实际上格罗斯曼在《生存与命运》中也已经给出了答案,任何没有法律进步和文明跃升的胜利,都只能在缅怀着已逝的生命和对生存的无限眷恋中走向死亡。要反思和体认已超越所谓胜利者审判指向的正义,即使胜利者自身,也不应该“久久地沉默着”,而应该多看看“闪烁着汽车灯的反光”,让大地阳光明媚,让公路旁边的高压电线入地,这或许正是《生存与命运》在文学之外能够穿越时空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