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本页 打印 放大 缩小
0

家乡秋天的勾勒

发布时间:2015-05-29 10:13:29    作者:雷少华    来源:中国保险报·中保网

童年记忆里,家乡的秋天是这样的,公鸡的鸣叫声打破安静的晨曦,村庄被一层层的雾气笼罩着,黑色的烟囱冒着烟圈,炊烟的味道弥漫在家乡的每一个角落。清晨,乡间小路上晶莹的露珠像一面洁白的镜子在太阳散发的微光中闪着亮色,踩上去很有质感。广阔的田野上,放眼望去都是金色的麦浪。收获的季节,爷爷戴着草帽在毒辣的日头下默默的收割,刺人的阳光已把他的皮肤由黝黑的黄色晒成了古铜色,他瘦弱的背脊有些弓,历经沧桑的脸上总是挂着细细的汗珠,但只要干起活来,却一如往昔的麻利。爷爷五岁就失去了父亲,七岁就开始下煤窑挣钱,独自抚养他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一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更无法理解他瘦弱的身躯里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力量。那时的他,无依无靠,为了生存只能每天滚爬在暗无天日的小煤窑中,陪伴他童年时光的只是那不足一米高的小煤洞,每天要在黑暗的小煤窑中来回拖拉上百筐煤,在阴沟式的煤道里爬行上百次。后来,爷爷告诉我,在煤洞里远远地看洞口,就好像看天上的残月。

海德格尔说,历史的真谛是要每一个人诗意般的存在。然而,对于那时的爷爷,诗意的生活就是天方夜谭。三十年代中后期的中国,兵荒马乱、灾难频繁,历史上只是诸如“水深火热”的记载,然而冰冷文字的背后,是爷爷稚嫩的肩膀上担负着的无穷无尽的苦难。爷爷的童年,每一天都在为全家的生计而拼命,一旦某天没去下窑,无论什么原因,全家人就会饿一天肚子。对于那时的他,时间太残酷了,日复一日,寒暑不辍的高强度劳动摧残着他的身体,但也塑造了他磐石般坚韧的性格。对爷爷而言,他根本意识不到,苦难是一种旷远的忧愁,也是生命中无法遮掩的真实,在那漫长的童年岁月里,他的经历没有血与泪的控诉;没有撕心裂肺的尖叫;更没有绝望的号啕,或许正是这种无法摆脱的生存苦难,使他在不觉间诠释了无边无际的宽厚和忍耐。我想,爷爷不会喜欢我为他的苦难赋予诗意,他只是一个幼年丧父、无依无靠的农民,一生磊落直爽,他的坚持只是养家糊口,仅此而已。

爷爷的苦难只是大时代背景的一个缩影。他的童年是在煤窑中度过的,没上过一天学。后来,有过自学经历,勉强看得懂书,他所理解的生活基本来自于被演绎的民间故事,更多的则是在苦难中逐渐积累的思考。爷爷很少给我讲故事,偶尔会忆苦思甜地说起他曾经的往事,也总是在若有所思中断断续续。晚年的爷爷少了些忙碌奔波,多了些散淡透彻,但依旧闲不下来,六十多岁还天天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依然会去村北的大山上开采一种烧制陶瓷的石料,干活一如年轻的时候,拼命而不知疲惫。那个时候,大伯已是某国有银行的行长,几乎每周都回乡看他,劝他多享享福,不必再辛苦了,但任何劝说都没有用。爷爷或许也为自己的儿子骄傲,但他从不表达,我也不甚清楚,不过说到底,他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想必也是望子成龙的。其实,他并不是个倔强的人,或许只是家人都无法理解他深入到骨子里的勤劳和危机感。童年记忆里,奶奶对我极好极好,好得让很多人嫉妒,爷爷却从小就带我下地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那时,农活对于我实际只是原野上的嬉戏,他也从来不因干多干少而勉强我,我玩累的时候,恰巧碰到他的目光,眼里满是慈祥和关爱,直到现在,我都始终记着他的眼神。

臧克家在《三代》里这样描述:儿子在土里洗澡,父亲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埋葬。循环往复,数千年农民宿命的剪影。爷爷是秋天去世的,已十多年了。终其一生,他或许都不知道他所有的坚持实际是一种不屈的奋斗。历史越沉淀,大多数小人物的奋斗越会被别人和自己忽略,无数的事件最后被提炼成一种简单的氛围。人生的悲哀在于渺小,即使是改变历史进程的伟人,也只能影响少数人于永恒,影响大多数人于暂时,然而祖辈的光辉也恰在于此,他们的渺小和不屈,同样使我震撼!

有一年,清明,父亲带着我去给爷爷上坟。关于有形的墓有无必要去扫,从来是仁者见仁,我也不计较。跪拜、烧纸、燃香、祭贡、祈祷,父亲的每个步骤都很认真。在这个仪式感越来越弱的时代,看似繁琐而无意义的程序承载的实际是一种虔诚,更是一种传承,父亲继承了爷爷的勤劳和坚韧,父亲希望我也能把这些传承下去。

(作者系都邦保险辽宁分公司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