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凳

我家有一只木凳，是我爷爷当年亲手打造，几乎与共和国同龄，比我的年龄还长。六十多年的风吹雨打日晒，凳腿磨的消瘦，凳面变得斑驳，满满渗透着岁月的沧桑。意想不到是，他的凳面凳腿凳枨却牢固如初，不松不动，恬静淡定地在房间一角，静听岁月的流淌。

木匠是一种古老的行业，以木头为材料，伸展绳墨，用笔划线，刨子刨平，量具测量，制作成家具和工艺品。其相传开创于春秋战国之交的公输班，汉族鲁地，世间多称鲁班，据说发明了钻、刨子、铲子、曲尺，划线用的墨斗等工具，被后世土木工匠们尊为祖师。班门弄斧的班，即为鲁班。

其实，班门的绝技何止是弄斧？爷爷是一个传统的木匠，小时候听他讲起，好像说大概有四大基本功吧，一是锯直，根据使用需要，在木材上用墨斗弹出两面线，即弹完上面，墨线沿截面垂直掉下，翻到另一面再次弹线，保证锯料的规矩，用锯开料。用锯的力度抑扬顿挫，才不致跑线，浪费材料。锯在木匠中是如此重要，据说太平天国封王期间，就曾分封过“穆（木）王巨（锯）千岁”的爵号。二是刨平，用刨子在木面上精细加工，力度前后轻，中间重，否则刨出来的就会成为一个凸面。三是凿中，用凿子在木料上凿孔开槽，保证不偏不倚，稳居当中，这样榫卯结合才有平衡与稳固。四是斧正，用斧劈开木材，砍削平直木料。《庄子·徐无鬼》记述：有一位叫做郢人的人，刷墙时不小心在鼻子上沾了一个石灰点，像苍蝇翅膀一样薄。另一个叫匠石的人会耍斧子的绝活，便让他“运斤（通假字，即斧）成风”，咔嚓一下把石灰点削掉，鼻子不会受伤，后人就以此引申到修改文章，称之为“斧正”。所谓“中正平直”，“知易行难”，也契合着做人的道理吧。

凳子用料简单，用途广泛，以前的木匠出徒，考试就是在一定时间限制内做凳子。凳子一面四腿两根枨，看似很简单其实不然，长、宽、高比例和空间的划分，考的是结构审美；四腿八乍的乍度（蹬腿与凳面的角度），考得是榫卯的精准；时间限制，考得是效率和想象力，如何利用有限时间给简单的凳子多点变化，所谓“大巧不工，大音希声”即为如此吧。

后工业化制造时代，这些传统的手工艺越来越久尽失传。多年来用过不少所谓的实木家具，可惜使用不久均松动变形。唯有当年留下的这只老板凳，诉说着一个传统木匠的品牌故事。品牌的品字，我觉得那种繁华褪尽后时间考验吧，还有内心深处的情感，构成一个五维的品牌故事。

（作者系中国太平洋人寿保险河北分公司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