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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制度是如何走样的

发布时间:2014-05-09 13:45:45    作者:胡永良    来源:中国保险报·中保网

作者:钱穆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2012年7月
定价:24元

钱穆用考试选拔制度和政府组织的流变让我们看到,一个起初好端端的制度设计,如何在历史的演变中走向了它的反面。

改革与创新,不是在简单地在平地上另起高楼,而是对既有制度的拓展与改善,是不同时代背景下对制度基本精神的坚守,是制度的“自然生长”。

钱穆先生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为我们刻画了一幅中国历代政治制度发展变迁的宏大画卷。他从我国漫长的历史中,选择了型制相对完备的汉、唐、宋、明、清五个朝代,分五讲梳理了中国历代政治的变迁,检讨了其中的得失。每个朝代又都选取政治制度、考试选举、赋税制度、国防与兵役制度四个方面,从而全书形成了以朝代为经、以制度为纬的中国历史分析框架,前后连贯对比,以精短的篇幅将中国政治历史变迁的脉络梳理得清晰如发。

发展与流变

与一些人简单地将历史看成线性发展进步的武断历史态度不同,钱穆客观、理性得多。他一开始就拒绝将中国历史制度放进“发展主义”的单一视野中考察。他在序言中说:“某一制度之创立,绝不是凭空忽然地创立;它必须有渊源,早在此项制度创立之先,已有此项制度之前身,渐渐地在创立。某一项制度之消失,也绝不是无端忽然地消失了;它必有流变,早在此项制度消失之前,已有此项制度之后影,渐渐地在变质。”在这里,作者看到的是制度的“流变”,而不是单向度的“发展”。“流变”与“发展”不同,它既包含正向的发展,也包含逆向的衰变。这种避开先入为主的观点去具体分析历史的态度,即使在成书60年后的今天,依然闪耀着十分珍贵的精神光辉。

历史意见与时代意见

在中华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各种制度设计多如牛毛。至于哪些制度推动了历史的进步,哪些制度与设计者初衷相悖,又不免莫衷一是,见仁见智。然而,甄别这些制度的得失,又是我们作为后来者继承历史宝贵遗产的一堂必修课。为尽量获得客观的历史评价,得出公允的“得失”之论,钱穆用“历史意见”和“时代意见”的区分,给了我们一个值得借鉴的分析框架。

历史意见,指的是在制度实施时代的人们所切身感受而发出的意见,而后代人单凭自己所处的环境和需要来批评历史上已往的各项制度,那只能说是一种时代意见。钱穆认为,历史意见“比较真实而客观”,而“时代意见并非全不合真理,但我们不该单凭时代意见来抹杀已往的历史意见。”而且,两者“并不即是一种矛盾和冲突。”

发展与衰变

在这种分析框架下,钱穆眼中的中国历代政治经济制度呈现为一种“流变”而不仅仅是线性发展状态。这些制度的“流变”表现为两个方向:一是发展。“若其他情况变了,此项制度之功效及性能亦将随之而变”,由于形势的变化,制度不断得到改善。另一种则是衰变。制度甫一形成,则形成惯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订立制度的初衷与背景渐渐被人忽略了,而制度一再修改,几经变迁,一个最初很好的制度不是越来越完善,而是离它本来的精神越来越远,甚至最终南辕北辙。

以古代的考试选拔制度而论。汉代最初以“乡举里选”和选举“孝廉”选拔人才,这当然有它朴素的社会基础;但由于缺少人才评价的客观标准,以致后来“滥用人才,不依制度”,制度面临改革;至汉魏,陈群创设“九品中正制”,由地方长官察举,再由中央九品中正评定,使人才选拔有了个基本的依据。不料如此一来,却闹得门阀之风盛行,一个发现人才的机制,变成一个遏制人才的壁垒。至隋唐,针对此弊,“改成自由竞选”的科举制度,使得选人标准更加客观,选拔了大量治国安邦的人才。至宋,科举的主要内容改考诗赋为考经义,更加符合选择治国人才的目的。这些,都可谓考试选拔制度的发展完善。但至明清,考试内容渐渐僵化成了钦定的内容,再加上八股文的引入,文化陈腐思想僵化,科举考试完全背离了选拔人才这一制度建立的初衷,考试制度衰变,最终在清末走到尽头。

再以政府组织的流变而论。自汉以降,乃是一个衰变的过程,形制由完整到变形,再到溃烂,终至于覆灭。汉代的皇权和相权划分相对清晰,甚至皇帝和宰相各有一个互不隶属的秘书处,一个叫“六尚”,一个叫“十三曹”;唐朝的政府组织与汉相承,只是相权由宰相一人掌权的“领袖制”变成以三省六部为主要形式的“委员制”。可惜这么好的一个权力制衡框架,到宋朝时就已经开始变形,“最高政令之最后决定权在皇帝,而不在宰相”了,“宰相不过是奉命行事”,天下变成了一人之天下,积弱就成为必然。至明,因宰相胡维庸造反,明太祖废止宰相,从此明清两朝无宰相,制度溃烂,又修修补补,将一个完整的政治构架弄得面目全非,体系松松垮垮,最终完全离散。

如何让制度保持活力

钱穆用考试选拔制度和政府组织的流变让我们看到,一个起初好端端的制度设计,如何在历史的演变中走向了它的反面。纵观历史,这样的事例又何止于一二?其实,每个制度构建之初均有特定的目的与环境,可惜的是,这些制度在后来发展过程中,因为当事人不能理解和把握最初的制度精神,将一些临时的、次要的因素当作主要精神加以继承,而那些基本精神却无意中被忽略了,以至于“如某药治某病,病愈即不宜再服,否则药以治病,亦以起病。”

制度的发展,应是对制度基本精神的守护。改革与创新,不是在简单地在平地上另起高楼,而是对既有制度的拓展与改善,是不同时代背景下对制度基本精神的坚守,是制度的“自然生长”。正如钱穆所说,“每一制度,必须针对现实,时时刻刻求其能变动适应。任何制度,断无二三十年而不变的,更无二三百年而不变的。但无论如何变,一项制度背后的本原精神所在,即此项制度之用意的主要处,则仍可不变。于是每一项制度,便可循其正常轨道而发展。此即是一项制度之自然生长。”

研究历史意在当下。这种思考制度的变迁的方法,对于我们今天全面深化改革的借鉴意义是显然的。在这个社会激烈变动的时代,什么制度要坚守、如何坚守,什么制度要改革、如何改革,我们都不妨学学钱穆的思路,懂得先回到制度设计之初去考察思虑一番,理解制度设计的基本要旨再说。如此,我们就应了钱穆在书的总论中所追求的效果:“讲历史,更可叫人不武断。”